【小识】
张潮《幽梦影》有言:“花不可以无蝶,山不可以无泉,石不可以无苔,水不可以无藻,乔木不可以无藤萝,人不可以无癖。”这段略显矫情的话中,其实写着三个值得玩味的字:“两相宜”,用他的另外一段话说,就是:“艺花可以邀蝶,累石可以邀云,栽松可以邀风,贮水可以邀萍,筑台可以邀月,种蕉可以邀雨,植柳可以邀蝉。”什么东西都不应该孤零零地存在着,同样,什么东西也不应该与其他东西很别扭地处在一起。“在一起”的前提,就是“两相宜”。
《说文解字》:“宜,所安也。”安者,安稳也,言其相适也,相配也,相称也,相合也。“宜”说的是一种关系,所以必然涉及两个方面,是所谓“两相宜”也。宋祁《雪里寻梅》:“雪里逢梅近腊时,梅姿雪态两相宜。”曹组《竹间见梅》:“霜雪俱怜节操奇,碧鲜红润两相宜。”赵希逢《和春闺带花》:“帘卷黄昏月似眉,瘦梅淡月两相宜。”
苏轼《饮湖上初晴后雨》:“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总相宜。”有些人适于淡妆,有些人适于浓抹,但只有西子才是“淡妆浓抹总相宜”。《诗经·桃夭》: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之子于归,宜其室家。”其中包含着多重美好的关系:一是桃花与少女,相映照也;二是女大当嫁,正其时也;三是好女好男,天之配也。
再普通的两厢情愿,都是“两相宜”;再执着的一厢情愿,都是“不相宜”。林黛玉和贾宝玉“一个是阆苑仙葩,一个是美玉无瑕”,似乎天设的一对,地造的一双,但正如南宋女词人朱淑真所言:“鸥鹭鸳鸯作一池,须知羽翼不相宜。”多少人喊他们“在一起”,但最终不过“一个是水中月,一个是镜中花”,一切都化为乌有了。
古人云“德薄而位尊,智小而谋大,力小而任重,鲜不及矣”,是“不相宜”之故也。时人云“把对的人放在对的地方上,把对的事交给对的人去做”,是之谓“两相宜”也。(尚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