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代佚名画家《雪窗读书图》(局部) 资料图片
时序轮转,永不停歇。再过几天,就到了二十四节气中的立冬,是为冬季的开始。春种夏耘,秋收冬藏,农事活动进入尾声,农夫不再那么匆忙辛苦,有了更多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。在讲究耕读传家的古代中国,冬季是读书的好时节。
《礼记》中曾提到贵族子弟一年四季的教学安排,春季学习口诵《诗》,夏季学习用弦乐器伴奏朗诵《诗》,两者的区别在有无音乐的伴奏。要知道《诗》不仅是令人陶醉的文学作品,在春秋时代,更在士大夫日常交流时必不可少,在各种场合都可以引用《诗》中的句子表达自己的意思。秋季则学习礼仪,冬季读《书》。
什么时节读什么书,古人也颇有讲究,一种流行的说法是“读经宜冬,其神专也;读史宜夏,其时久也;读诸子宜秋,其致别也;读诸集宜春,其机畅也”。四季有春夏秋冬,四部有经史子集,一一对应,体现的是中国人天人合一、顺应天时的观念。
近来,又有人选出二十四种古代经典与二十四节气一一对应,虽是一家之言,却也有可观处,我们不妨看一例:立冬读《徐霞客游记》,“管他休养收藏日,朝游碧海暮苍梧”。冬季随着气候转寒,适合待在家中,但徐霞客不问寒暑,壮游的步履未停,他去到了许多人未至的地方,领略了许多壮美的风景,这些都一一写在了他的游记中。
古人冬季读书,常提到寒冷给其造成的困难及克服此困难的意志。明初大家宋濂有一篇《送东阳马生序》,序是一种有强烈社交属性的文体,很多撰序之人敷衍了事以还人情债,但这篇宋濂赠给在太学读书的同乡马君则的序情真意切,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教育他“用心于学”。
宋濂幼时家贫无书读,为了读书只能向别人借阅手抄,“天大寒,砚冰坚,手指不可屈伸”,但他不敢有丝毫懈怠,因为借书时约定了还书的时间,他不能迟还,正因为他总能及时还书,所以别人愿意借书给他,宋濂由此遍观群书,打下了学问的基础。
独学无友则孤陋寡闻,为了在学问上更精进,宋濂“从乡之先达,执经叩问”。但这问学之旅并不轻松,他常背着行囊,行走在深山巨谷中,“穷冬烈风,大雪深数尺,足肤皲裂而不知”,双脚已冷到没有知觉,竟未发觉脚上开裂。回到家中,四肢僵硬到不能动弹,家人用热水缓缓冲脚,才渐渐恢复了知觉。
明代还有一个叫张溥的读书人,《明史·文苑列传》中有他的简短传记,他读书有个习惯,虽然明朝的印刷书籍已十分普遍,各种品类的印刷书籍都能在书肆中找到,但他还是喜欢手抄,而且不止抄一遍,“钞已,朗诵一过,即焚之;又钞,如是者六七始已”。由于经年累月的抄书,张溥右手握笔处磨出了茧子,冬天手开裂,也须一日用热水烫手多次,后来他将自己的书斋命名为“七录斋”。
古人冬天读书不易,但寂寞中能与书中人物遨游,苦中能寻到乐处。宋代读书人翁森有一组《四时读书乐》,描写冬读之乐的一首如此写道:“木落水尽千崖枯,迥然吾亦见真吾。坐对韦编灯动壁,高歌夜半雪压庐。地炉茶鼎烹活火,一清足称读书者。读书之乐何处寻,数点梅花天地心。”
好一个“数点梅花天地心”,一下子就点出了冬读的境界。其实冬天读什么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读书的方法,陆游有一首《冬夜读书示子聿》:“古人学问无遗力,少壮工夫老始成。纸上得来终觉浅,绝知此事要躬行。”要读有字之书,也要读大地之书,去见识这大地上栖息的众生。